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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

我没再看他错愕捂脸的样子,开车随便去了一家酒吧。

灌下几杯烈酒,脑海里不禁回放我们的过往。

大一刚入学,林校白代表老生讲话。

我听到旁边的人说,他年年拿奖学金,家境贫穷但刻苦努力。

那时,我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人。

生于泥潭,却拼命挣扎。

心不禁起了一丝涟漪。

后来,家教的家长开车送我回学校。

林校白看见了,主动和我打招呼。

“你是今年新生第一名,叫周琳,我记得你。”

“你好,我是林校白。”

林校白误以为我是有钱人。

我想起学姐们说的话。

“林学长眼光高,交往的都是白富美,看不上我们这些普通人。”

那时的我自卑虚荣,第一次没有澄清,然后就步步错下去了。

回忆伤人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我才拖着醉醺醺的步伐回家。

推开门,客厅的景象让我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。

林校白正坐在沙发上。

而他旁边,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,模样清纯楚楚动人的女孩。

林校白看到我,脸上闪过一丝挑衅。

“你回来了?”

“小禾刚毕业实习,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,我让她过来住一段时间。”

我没说话,目光落在小禾身上。

她立刻站起身,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。

“嫂子,对不起,我不知道校白哥已经结婚了,我这就走。”

说着就要去拿她的包。

“走什么?”

林校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,视线得意地看向我。

“这也是我家,我有权决定让谁住。”

“小禾就像我妹妹一样,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,我照顾她是应该的。”

我看着他们拉扯的这一幕,忽然笑了。

“住下可以。”

我止住笑,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校白。

“不过,要付房租。看在妹妹的份上,我给你打个折,一个月五千,押一付三。”

林校白的脸色顿时铁青。

“周琳!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?连这点房租你都要计较?”

“简直小家子气,上不得台面。”

“我小家子气?”

我往前走了一步,逼近他,一字一顿地反问。

“林校白,你有本事,别住在我全款出钱买的房子里。”

为了我们的婚姻幸福,我拼死拼活赚钱,买下这套房子。

他享受我的付出,却来指责我。

小禾的脸煞白。

她甩开林校白的手,慌乱地抓起自己的包。

“校白哥,嫂子,你们别吵了。”

“我现在走,对不起!”

她几乎是落荒而逃,跑出了家门。

“小禾!”

林校白想追,我拦住他的路。

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,指着我骂。

“周琳,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。刻薄、恶毒,眼里只有钱的泼妇。”

“你就是嫉妒,嫉妒小禾单纯善良。”

“离婚,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待下去。”

7

我的心慢慢沉了下来。

没有再跟他废话一句,直接掏出手机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“喂,是房产中介吗?”

“我要卖房子,越快越好。”

“卖房”两个字像按下了某个开关。

林校白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
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茶几上。

“周琳,你他妈是不是穷疯了。连这个破房子都要卖?!”

“破房子?”

当初我们跑遍了全市,一家一家看房,才满意地定下这间房子。

他说:“琳琳,在这个城市,终于有属于我们的家了。”

我环顾这个我们住了两年的小家,心像被刀扎了一样。

“我们都要离婚了,分割财产很正常。”

“分割?好,分,现在就分!”

他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,开始发疯般扫视整个客厅。

他冲进卧室,嘶吼道。

“这床,当初是你非要买软的,归你。”

我们日夜在床上厮磨。

他又指着那张沙发。

我们经常依偎在上面看电影。

“这沙发,我挑的。归我。”

“电视,一起买的。怎么分?砸了平分废铁吗?”

“还有这些碗筷!这个马克杯,是你第一次发工资送我的,还你。”

“这个丑得要死的抱枕,你熬夜做的,拿走!”

他失控一般,将家里所有的物品一件件拖出来。

贴上记忆的标签,然后粗暴地进行划分。

大到家电家具,小到一个牙刷杯、一本共同看过的书。

他都要精确地数出个数,一人一半。

我没有阻止,也没有争抢。

只是沉默地,跟着他一起,将那些承载着过往岁月印记的物件,一件件归类,摆放。

我们像两个最吝啬的守财奴,在清点一笔烂账。

最后一件物品,那个印着“最佳老公”的钥匙扣,今年情人节我送的礼物。

他厌恶地扔到我的箱子里。

“只有你们穷人,才会送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。”

可他收到时,明明说很喜欢,要用一辈子。

我忘了告诉他,钥匙扣上的吊坠是真的宝石。

价值三万。

我用力攥住钥匙扣。

“眼瞎的人,是看不清真正的宝物。”

林校白站在他那堆东西旁,眼神顿住了。

满满八大箱,全是他挑的、买的东西。

而我的东西,只有三箱。

这个家的一草一木,大部分都是他用心装修挑选的。

他说:“你买了房,房子的装修就归我负责。”

那段时间,我工作很忙,他早出晚归跑装修,和设计师工人讨论设计方案,一家店一家店地对比装修材料。

我生日那天,他蒙住我的眼睛,带我到刚装修好的婚房。

“琳琳,看看,这是不是你梦想中的家?”

我睁开眼,那一瞬间,胸口像是被暖流击中。

简直是一模一样,完美复刻出了我心目中的家。

他记住了我说过的每一句话。

“我喜欢绣着兰花的窗帘。”

因为小时候,奶奶给我做的第一个窗帘,就是绣着兰花的。

“如果将来买了房子,我要在卧室床头装一盏兔子灯。”

兔子灯,是妈妈知道我怕黑,生前给我买的。

“我要装一间全是玩具的儿童房,给我未来的女儿。”

眼神扫过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儿童房。

我和林校白都愣住了。

8

他偏过头,落荒而逃一样。

“我公司有事,先走了。”

“离婚的事,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
门被轻轻带上。

我把儿童房的玩具收拾好,找了快递公司,全部寄给山区学校。

按照我和林校白的计划,结婚后,先过五年二人世界,然后再要孩子。

最好是两个女儿。

可现在,我们不会有孩子了。

这些玩具送给更需要的人。

我去了单位,找到上司,递上了外派机密单位的申请。

那里与世隔绝,一去数年,是斩断过去最好的刀。

上司看着我,眉头微蹙。

“琳琳,我知道这个机会难得,但你刚结婚,正是感情升温的时候。”

“这种长期外派,对家庭影响太大。要不要再等几年?”

我攥紧申请表,想起林校白出门前,那一抹眷恋的眼神。

七年前,是林校白先追的我。

那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。

“琳琳,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。”

他在图书馆陪我熬过无数个深夜。

他省钱喝白开水,却会给我买一杯热奶茶。

“我虽然现在不富裕,但会努力维持你优渥的生活。”

他在生日时笨拙地亲手做蛋糕,在我每个需要他的时刻出现。

他花了那么多心思,一点点撬开我封闭的心扉,让我相信,他是真的爱我。

爱一个人很难,舍弃不爱一个人也很难。

还没来得及回答,手机突然响起。

是养老院打来的。

奶奶心脏病突发,情况危急,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。

恐慌瞬间攫住了我。

我打电话给林校白,声音发抖。

“奶奶不行了,跟我去医院。”

他一口拒绝。

“不去。我手上有个一百万的项目马上要签约,走不开。”

“我给你一千万,林校白,买你陪我去看奶奶。”

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
“周琳,你装什么阔?你一个孤儿,哪来的一千万?”

“穷鬼就别学人充大方了,又想来骗我,我不会再上当。”

“我真的有,你妈给了我五千万彩礼。”

我慌忙去翻找那张被我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支票。

拍照发给他。

他嗤笑一声。

“伪造支票?呵,你倒是长本事了。”

“我没空陪你演戏。”

他说完,毫不犹豫挂掉电话。

还把我拉黑。

我擦干眼泪,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。

奶奶躺在病床上,气息微弱。

“你性子傲,不要欺负校白,他是个好孩子。”

弥留之际,她浑浊的眼睛还在努力看向门口。

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用尽最后力气问:

“琳琳……校白呢……他……怎么没来……”

我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,眼泪决堤。

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奶奶,对不起,他不会来了。

奶奶带着最后的遗憾,闭上了眼睛。

奶奶走了。

在这个世界上,最后一个真心爱我,牵挂我的人,离开了。

我独自送走了奶奶。

而那个她临终前还想见一面的孙女婿,直到她下葬了,都没出现。

我的心也慢慢变得冰冷。

奶奶的葬礼很简单。

林家父母和弟弟林景明送来了挽联。

林母打来电话。

“琳琳,节哀顺变。我们也是你的家人,有空和校白回家吃饭。”

我浑浑噩噩挂掉电话。

手机屏幕亮起,是共同好友点赞的提示。

我点开,看到了林校白的朋友圈。

九宫格照片,背景是碧海蓝天的巴厘岛。

他穿着价格不菲的度假衬衫,举着香槟,笑容张扬肆意。

配文是:【庆祝订单落地,感谢团队的小伙伴,未来可期!】

我手指僵硬地拉黑他。

没有哭,也没有闹。

联系中介,以低于市价的速度卖掉了房子。

找来纸箱,将屋里所有物品打包。

属于林校白的东西,一件不落,全部打包好,直接寄回林家宅邸。

属于我的那部分,我联系了旧物回收,全部卖掉,一件不留。

这个家,全部被清空。

如同我的心。

我打印了一份离婚协议,签上自己的名字。

寄出快递的那一刻,心情平静如水。

最后,我走进上司办公室,将那份外派机密单位的申请,再次放在她桌上。

“我想清楚了。”我说,“我去。”

上司看着我坚定的脸,叹了口气,在申请上签了字。

我坐上了飞往西北的飞机。

9

六年,足以让戈壁滩上长出耐旱的草,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。

我们团队负责研发的国之重器成功那天,举国欢庆。

我的名字和工作照,出现在了内部通报和几家权威报纸的角落。

代号“青鸾”项目核心成员——周琳。

三天后,一个经过层层转接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
那头的声音沙哑,带着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。

“琳琳,是你吗?”

是林校白,他预约了见面。

在单位外围的会客室里,我见到了他。

六年时光抽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张扬和意气风发。

笔挺的西装昂贵,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忧郁。

他开口,声音哽咽。

“当年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走?这六年,我找遍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,为什么不联系我?”

我平静地看着他。

“找我做什么?办离婚手续吗?”

我从随身文件夹里取出离婚协议,推到他面前。

“行,正好你来了,我们也该给这件事画个句号了。今天就去把手续办了。”

他瞳孔骤缩,猛地抬头。

“你当年只留下协议消失,不就是因为……不想离吗?”

我笑了笑,笑容淡漠。

“你错了。当年不去民政局办离婚程序,是因为我这个单位,很看重成员的婚姻稳定背景。”

“加上你们林家有红色背影,挂着林太太这个名头,能替我挡掉不少麻烦,对我有利。”

我顿了顿,清晰地说道:“但现在,不需要了。”

我的成就,我的地位,我自己就是最大的背景。

“我不离!”

林校白忽然激动起来,眼圈通红,低吼出声。

“周琳,我想清楚自己的心了。”

“这六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,我爱你,不管你是孤儿还是千金小姐,我都爱你。”“我一直在等你回来,我们重新开始,好不好?”

他语气里的痛苦和哀求如此真切。

若是六年前的我,或许会心软。

但现在,我只觉得麻烦。

“可是,林校白,我不爱你了。现在是我想离婚。”

他僵在原地,颓然往后踉跄一步。

“琳琳,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
我淡淡道。

“林校白,当年我装有钱人,骗了你。”

“是我做错了,我向你道歉。”

“知错就改,我如今还你自由。”

他像被抛弃的小孩一样,拉住我的手。

“琳琳,我也错了。”

“不管你骗没骗我,我都爱你。”

“这些年,我赚了很多很多钱,都给你,只要你原谅我。”

我摇摇头。

对我来说,钱财已经是身外之物。

当年那个虚荣的我,成长了。

“林校白,好聚好散吧。”

他一开始坚决不同意离婚,不肯去民政局。

但以我目前的级别和情况,即使不去民政局,也能办离婚。

在一个普通的办公室,盖章,签字。

暗红色的离婚证便递到了我们手中。

林校白拿着那本离婚证,手指剧烈颤抖。

他低头看着,又抬头看我,眼泪失控地涌出。

而我,只是平静地将属于自己的那本收好。

“保重。”

说完,我毫不在意他崩溃的神情,转身径直离开。

走向戈壁滩上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。

风沙依旧,前路坦荡。

10

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周琳,是在新生大会。

她作为第一名,代表新生讲话。

镁光灯在她身上镀了层柔光。

林校白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
一见钟情,俗气,但真实。

接近她,却成了难题。

他是林家大少,这个身份像一层镀金的枷锁。

他见过太多扑向这层光环的女人,包括他弟弟林景明身边那些。

他害怕周琳也是。

一个荒谬又自以为是念头产生,装穷。

恰好,他看到她从豪车下来。

原来她也是有钱人,他们门当户对。

周琳,简直就是上天为他安排的最般配的伴侣。

他以为,剥离了财富滤镜的爱情,才最纯粹。

他要她爱的,只是他林校白这个人。

他享受着她的心疼,她的付出。

她打几份工,把最好的都给他时,他内心既有愧疚,更有一种扭曲的满足。

看,她是多么的爱我。

他也会好好爱她。

在民政局门口,他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,告知她真相。

期待看到她惊喜交加的眼神。

她的反击,却像一记无声的惊雷。

“我不是周家大小姐,我是孤儿。”

被欺骗的愤怒,计划被打乱的慌乱,瞬间涌上心头。

“我居然被一个穷人骗了七年。”

这个念头席卷了他所有的情感和理智。

他找来小禾,这个青春年少时他有过短暂好感的女孩。

当年他嫌弃小禾穷,身份配不上他。

他要让周琳看看,他情愿要一个保姆的女儿,也要和她这个大骗子离婚。

可他没想到,小禾知道他结婚后,根本不愿意配合他演戏。

分割财产那晚,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,用破坏来宣泄内心的情绪。

可当他看着一件件充满爱意的物品,一种莫名的慌乱攫住了他。

他逃了。

当她说出一千万买他去见奶奶时,他根本不信。

骗子,她休想再用金钱欺骗他。

直到,他听到父母谈话,才知道那张支票是真的。

才知道,奶奶真的去世了。

就在他在巴厘岛举杯庆祝的时候。

他疯了似的赶回来。

看到的只有那份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。

她走了。

像人间蒸发。

那一刻,他站在那片狼藉中,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万箭穿心。

六年。

两千多个日夜,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,执着地要找她。

一次次有了模糊的线索,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扑过去,又一次次面错误的人,崩溃无助。

他买回了那套婚房,按记忆里的样子,一点一点复原。

她卖掉的物品,他花了数倍的价格。

一件件从二手市场、从不同买家手里赎回来。

那个被扔掉的,奶奶给的金包银戒指,他徒手在垃圾处理中心翻找了九天。

找到时,抱着那枚脏污的戒指在废墟里嚎啕大哭。

他活在对自己的凌迟里。

过去相爱的每一个细节,都成了夜里反复折磨他的刑具。

终于在那份报道上看到她的名字和模糊的身影时,他欣喜若狂。

他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救赎机会。

他准备好了所有。

复原的家,她的旧物,他的忏悔,和依然爱着她的心。

他哭着求她,放下所有骄傲和尊严。

可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说:“我不爱你了。”

他被她,永远抛弃在了过去的风里。
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18:33:17